河葬第65章 黑铺子
北岸的土腥味更重。
地是黄的干裂着口子。
风一吹尘土就往人鼻孔里钻。
赵三说这边旱了两年河里都快见底了。
他们不敢走大路沿着干涸的河床往北走。
河床底下的淤泥龟裂成块踩上去嘎吱响。
偶尔能看到几条翻白肚的死鱼被太阳晒成了干。
胡老大给的钱阿青数过约莫二两碎银并百十文钱。
她分出一半用破布包了塞给赵三。
“到此为止。
”她说“各走各路。
” 赵三攥着钱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最后还是只点了点头转身钻进旁边的蒿草丛不见了。
少了一个人队伍更安静。
小栓走累了陈渡就背他一段。
孩子的肋骨硌得他背疼。
黄昏时看到个村子。
几十间土坯房歪歪扭扭地趴在地上村口的老槐树半枯着枝桠像鬼手。
村里静得出奇连狗叫都没有。
他们摸到村尾一间看起来还算完整的院子外。
门虚掩着阿青轻轻推开。
院子里一个老妇正坐在磨盘上低头择野菜。
野菜老了梗子发黑。
她听到动静抬起头。
她的眼珠是灰白的没有焦点。
“谁呀?”声音沙哑像破风箱。
“过路的讨碗水喝。
”阿青说。
老妇没动依旧看着他们的方向:“水在缸里自己舀。
没吃的。
” 水缸见底了只剩个底儿飘着些孑孓。
陈渡用葫芦瓢舀了半瓢先递给小栓又舀了半瓢给阿青最后自己才就着缸沿喝了两口。
水有股泥腥味。
“大娘村里怎么没人?”陈渡问。
“死的死逃的逃。
”老妇低头继续择菜“年轻力壮的都被‘请’去挖矿了。
” “挖矿?” “西山黑矿。
”老妇的声音没什么起伏“进去就出不来。
去年隔壁村老王家的二小子偷跑回来没两天人就吊死在村口了。
” 陈渡后背一阵发凉。
夜里他们就在老妇家的柴房歇下。
柴房漏风但总比外面强。
老妇摸过来给了他们半块麸皮饼子硬得像石头。
“走吧天亮就走。
”她说完拄着棍子慢慢摸回屋去了。
后半夜下起了雨。
雨点打在屋顶茅草上淅淅沥沥。
小栓在陈渡怀里睡得不安稳时不时抽搐一下。
陈渡听着雨声睡不着。
他想起运河边的家想起父亲沉默的脸想起顾老沉入海里的那一幕。
这一切像场噩梦却醒不过来。
天快亮时雨停了。
他们离开村子继续往北。
路上的泥泞没过脚踝走起来格外费力。
中午看到一座荒山。
山不高光秃秃的露出黑色的岩石。
赵三提过的西山黑矿大概就是这里。
他们绕开山路从侧面一片稀疏的林子穿过去。
林子里安静得可怕连鸟叫都听不见。
快到山脚时阿青突然停下打了个手势。
陈渡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前面灌木丛里露出半截车轮。
走近了看是辆散架的板车车轴断了车上还散落着几块黑色的矿石。
阿青捡起一块矿石掂了掂又扔下。
“快走。
”她脸色不太好看。
穿过林子前面出现一条土路。
路旁有个简陋的茶棚茅草顶四面透风。
棚子里坐着两三桌人看打扮都是行脚的货郎或农夫。
他们走得又渴又累决定去歇歇脚。
茶博士是个独眼老头拎着个破茶壶过来给他们倒了三碗浑浊的茶水。
一文钱一碗。
“几位打哪儿来啊?”独眼老头搭话。
“南边逃荒的。
”阿青说。
老头独眼转了转落在陈渡背着的包袱上:“往北去?前面可不太平。
” “怎么不太平?” “听说在抓南边来的奸细。
”老头压低声“带孩子的尤其查得紧。
” 阿青没接话摸出三文钱放在桌上。
这时旁边桌一个满脸麻子的汉子凑过来:“几位要路引吗?” 阿青抬眼看他。
麻脸汉子嘿嘿一笑:“官府的路引盖着红戳保真。
去省城都没问题。
” “多少钱?” “看几位面善一两银子一份。
” 阿青垂下眼:“买不起。
” 麻脸汉子也不纠缠耸耸肩回去了。
喝完茶他们立刻离开茶棚。
走出不远阿青低声说:“那茶棚是眼线。
麻脸是卖假路引的专坑生人拿了钱就报官。
” 陈渡心里一紧:“那我们……” “快走。
” 他们离开土路再次钻入荒野。
直到天黑才在一片乱坟岗停下。
坟头歪歪斜斜有些棺材板都露了出来。
“今晚就在这里过夜。
”阿青说。
夜里起了风吹得坟头的荒草呜呜响。
小栓吓得直往陈渡怀里钻。
阿青靠在一个墓碑上闭目养神。
她的胳膊又开始渗血把布条染红了一片。
陈渡睡不着望着远处黑沉沉的山影。
西山黑矿像一头蛰伏的巨兽随时可能吞噬一切。
突然阿青猛地睁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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