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暄阳第31章 重回药王谷一
朔风卷着冰冷的雨点抽打在“归云集”客栈破旧的桐油纸窗上噼啪作响。
檐角悬着的褪色幌子在风雨里狂乱地翻卷上面模糊的“酒”字几乎要被撕裂。
客栈大堂里光线昏暗仅有的两盏油灯在穿堂风中摇曳不定将寥寥几个避雨行商的身影拉长、扭曲投在斑驳的墙上。
角落的一张粗木方桌旁李九月和仓呈暄相对而坐。
桌上摊开着一块厚实的油布上面分门别类地摆放着他们刚刚采买来的东西:几块耐储存、硬邦邦的胡麻盐饼;几包用油纸仔细裹好的肉脯散发着淡淡的熏制香气;几捆坚韧的麻绳;几小罐密封严实的火油;还有几包李九月亲手配制的驱虫避瘴的干药草散发着苦涩而清冽的气息。
空气里弥漫着湿冷的潮气、劣质酒水的酸味以及一种山雨欲来的沉闷。
仓呈暄垂着眼睑那双深邃的重瞳隐藏在浓密的睫毛阴影下修长的手指正一丝不苟地检查着每一根麻绳的结头指腹捻过绳结的力道沉稳而精确。
他的动作不疾不徐带着一种近乎刻板的认真仿佛此刻检查的不是绳索而是某种精密的机关。
“饼子够硬能顶几日。
”他拿起一块盐饼屈指在边缘敲了敲发出沉闷的笃笃声声音低沉没什么情绪“火油封口严实。
药粉…是你的手艺我放心。
”他抬眼目光落在李九月正在分装药粉的侧影上。
昏黄的灯光勾勒出她略显清瘦的轮廓几缕被雨水打湿的碎发贴在光洁的额角她抿着唇眼神专注用一柄小巧的牛角勺将墨绿色的药粉仔细地舀入几个小小的皮囊中。
“嗯。
”李九月应了一声手上动作没停。
她将最后一个皮囊的抽绳拉紧打了个活结才抬起头。
她的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苍白但眼神却异常清亮像淬了寒星的冰。
“山里…怕是不好走。
雨这么大路更滑。
” “雨大才好。
”仓呈暄将检查好的麻绳卷起塞进行囊“雨水能冲刷掉一些痕迹也能…掩盖一些气味。
”他顿了顿重瞳深处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锐利“那些东西对水气重的环境未必那么喜欢。
” 李九月沉默地点点头将分装好的药囊一一收进自己随身的包袱。
指尖触碰到包袱里一个硬硬的、裹着厚布的物件——那是父亲李圣手留给她的小药锄。
冰冷的触感让她指尖微微一蜷心头那股沉甸甸的、混合着悲伤与决然的感觉愈发清晰。
“歇一个时辰。
”仓呈暄将最后一个水囊灌满浑浊的井水塞紧塞子语气不容置喙“丑时三刻动身。
” 李九月没有反对。
她知道仓呈暄的判断。
十年的江湖漂泊无数次生死边缘他早已将审时度势、保存体力刻进了骨子里。
她合衣躺倒在客栈简陋的木板床上身下是散发着霉味的薄薄草席。
闭上眼睛耳边是窗外永无止歇的风雨声以及楼下隐约传来的、行商们压低嗓音的交谈。
她强迫自己放空思绪积蓄每一分力气。
药王谷就在那座雨幕笼罩的、沉默的大山深处。
她回来了。
时间在雨声中悄然流逝。
丑时三刻几乎是分毫不差仓呈暄无声地坐起身。
李九月也同时睁开了眼眼底已不见丝毫睡意只有一片冰冷的清醒。
两人默契地背上行囊没有惊动任何人像两道融入夜色的影子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归云集”。
雨比之前更大了些。
冰冷的雨水砸在斗笠上顺着油布蓑衣的边缘淌下很快浸湿了鞋袜。
脚下的泥路在雨水冲刷下变得泥泞不堪每一步都带着湿滑的粘滞感。
天地间一片混沌的灰暗只有偶尔划破夜空的惨白电光能短暂地照亮前方狰狞的山影和狂舞的树梢。
仓呈暄走在前面步伐沉稳重瞳在黑暗中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李九月紧跟其后努力调整着呼吸抵抗着湿冷空气侵入肺腑的不适。
她没有抱怨只是更加专注地观察着周围的一切这是父亲从小教给她的本能——药师入山草木鸟兽皆是先兆。
行至山脚空气变得更加湿重粘稠带着一股浓烈的、被雨水打湿的草木腐败气息。
仓呈暄忽然停下脚步蹲下身伸出未戴手套的右手捻起一小撮路旁被雨水泡软的腐殖土。
泥土在指间揉搓颜色深褐近黑粘腻异常。
他凑近鼻尖轻轻嗅了一下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
“土气…浊了。
”他低声道声音被雨声掩盖了大半但李九月听得真切。
那不是正常的雨后泥土的清新土腥而是混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若有似无的甜腻和铁锈般的腥气像是某种东西在深层腐烂。
李九月也蹲下身指尖拂过一丛低矮灌木的叶片。
叶片肥厚颜色却是一种不健康的暗绿叶脉在闪电的光下隐隐透出一种不祥的紫黑色纹路。
她摘下几片叶子揉碎了凑到鼻下除了浓重的植物青气那股潜藏的、令人不安的甜腥味更加明显了。
“山岚气也不对。
”李九月的声音有些发紧她抬头望向雨幕深处黑魆魆的山林“太沉闷没有山雨该有的清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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