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诡野记第89章 台怨
民国二十五年苏州城的雨连着下了半个月。
平江路尽头的“凤鸣班”戏楼木质的飞檐被雨水泡得发黑檐角的铜铃在风里晃着却发不出半点声响——三年前班主柳青山的女儿柳玉茹就是从这飞檐上跳下来的自那以后这铜铃就哑了。
我叫陈九是凤鸣班新来的琴师。
来之前就听人说这戏楼邪性每到月圆夜后台总传出吊嗓的声音调子悲得能勾走人的魂。
我原以为是戏班故意编的噱头直到我亲眼见了那抹白色的身影。
初到戏楼那天天刚擦黑。
班主柳青山裹着件藏青棉袍鬓角的白发沾着雨珠领着我穿过潮湿的大堂。
戏台上铺着褪色的红绒布角落里堆着断了弦的胡琴和落满灰的戏服风从破损的窗户钻进来卷起布屑像极了纸钱。
“夜里别去后台的妆镜房”柳青山的声音比戏楼还冷“尤其是子时以后。
” 我点头应着心里却犯了嘀咕。
后来才从拉二胡的老周嘴里知道妆镜房里有一面嵌着螺钿的红木镜是柳玉茹生前用的。
她死的那天就是对着这面镜子描的眉穿的是一身绣着并蒂莲的白戏服唱的是《霸王别姬》里虞姬自刎的选段唱到“汉兵已略地四方楚歌声”时突然就掀了帘子冲出去从飞檐上跳了下去。
“听说她是为了个戏子”老周压低声音手指在琴弦上无意识地划着“那戏子后来卷了班主的钱跑了玉茹姑娘就疯了整天对着镜子唱《霸王别姬》说要等她的霸王回来。
” 我听得心里发毛可偏生好奇心重。
当晚子时我借口找松香悄悄绕到了后台。
妆镜房的门虚掩着门缝里漏出一点微弱的光像是有人点了蜡烛。
我屏住呼吸轻轻推开门。
屋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脂粉味混着霉味呛得人鼻子发酸。
那面螺钿镜摆在梳妆台上镜前的烛台上插着两根红烛火焰忽明忽暗把镜子里的影子拉得扭曲。
而镜子前正坐着一个穿白戏服的女子。
她背对着我乌黑的长发垂在肩上手里拿着一支眉笔正对着镜子细细描画。
烛光照在她的衣摆上那并蒂莲的绣纹在火光里像是活了过来一片片花瓣都在颤动。
“姑娘你是……”我试探着开口声音在空荡的屋里格外刺耳。
女子没回头只是缓缓放下眉笔拿起桌上的胭脂往脸颊上轻轻拍着。
她的动作很慢像是被人按了慢放每一个抬手都带着说不出的诡异。
我往前走了两步刚想再问突然看见镜子里的景象——镜子里根本没有那女子的脸只有一片模糊的白影像是蒙了层雾。
而她的手在镜子里竟然是青黑色的指甲长得能掐进肉里。
我吓得后退一步撞在身后的衣箱上发出“哐当”一声响。
女子终于转过身脸上涂着厚厚的白粉嘴唇红得像血一双眼睛却空洞洞的没有半点神采。
“你看见我的霸王了吗?”她开口问道声音又细又软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我张着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慢慢站起来白戏服的裙摆拖在地上扫过我的脚边一股寒气顺着裤脚往上钻。
她朝着我走过来我能看见她脖颈处有一道淡淡的红痕像是被什么东西勒过。
“他说过会回来娶我的”她接着说语气里带着哭腔“他说我唱的虞姬最好说要跟我一起唱一辈子《霸王别姬》……”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打更的声音“咚——”子时过了。
女子的身体突然开始变得透明像是被风吹散的烟。
她看着我眼里流出两行血泪声音变得尖锐起来:“你帮我找他好不好?找不到他我就不走!” 话音刚落她的身影就彻底消失了。
烛火“噗”地一声灭了屋里瞬间陷入一片黑暗只有那面螺钿镜还在黑暗里泛着一点诡异的光。
我连滚带爬地跑出妆镜房回到自己的住处蒙着被子瑟瑟发抖。
直到天快亮时才迷迷糊糊睡过去梦里全是那女子的脸还有她空洞的眼睛和血泪。
第二天我跟老周说了昨晚的事。
老周听完脸色变得惨白手里的二胡“啪”地掉在地上。
“你……你真的看见她了?” 我点点头老周叹了口气说:“三年了她还是没走。
之前有个武生不信邪非要在妆镜房过夜结果第二天被人发现晕在镜子前嘴里一直喊着‘别找我我不是霸王’后来疯疯癫癫地走了再也没回来。
” 我听得头皮发麻心里萌生了退意。
可转念一想我家里还有卧病在床的母亲凤鸣班给的工钱比别处高要是走了母亲的药钱就没了着落。
我咬咬牙决定再忍忍大不了夜里不靠近妆镜房就是了。
可事情并没有我想的那么简单。
接下来的几天每到夜里我总能听见妆镜房传来吊嗓的声音调子正是《霸王别姬》里的选段一遍又一遍悲得让人心里发堵。
有时我在大堂练琴还会看见那抹白色的身影在戏台上游走脚步轻飘飘的像是踩在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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