髻杀第17章 营中起杀气
日头西沉将禁军大营染上一层粘稠而燥热的昏黄。
尚发司那顶破旧的营帐内终于迎来了片刻喘息。
空气中弥漫着汗味、劣质头油味和粟米饼子刚出炉的粗粝麦香。
现在的十个人便是尚发司的全部——主管穆山梁以及九名匠人。
荆元岑死后位置由阿绾顶替她年纪最小缩在角落里小口啃着手里那块硬邦邦的黍米饼。
六名女匠人除了阿绾其余皆已年过三十面容被岁月和辛劳刻下深深的痕迹手指关节因常年梳编而略显粗大变形。
四名男匠人包括穆山梁在内都是三十五岁往上的年纪身形瘦削其中两人因幼时劳作和军中旧伤走路微跛。
在这等级森严、崇尚武勇的秦军大营里他们是真正的底层靠着祖传或学来的编发手艺勉强糊口每日面对八千将士如山的发髻从鸡鸣忙到日落手指酸痛得几乎抬不起来。
此刻营帐内点着两盏昏暗的油灯光线摇曳。
月娘正拉着阿绾的手用一个小陶碗里略烫的温水浸泡她红肿的指节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几乎空了的蚌壳里面是仅存的一点稀薄发黄的动物油脂。
这是她攒了很久的“私藏”此刻小心翼翼地挑出一点涂抹在阿绾磨破皮的指尖上低声絮叨着:“……得用热水泡软了再抹点这个明日才不疼……你这丫头手嫩更得仔细些……” 帐内气氛难得地松弛。
穆山梁盘腿坐在一张破草席上就着一碗飘着几片菜叶的粟米粥糜大口啃着饼子。
其他人或坐或靠疲惫地咀嚼着简单的晚餐享受着这短暂的安宁。
就在这时沉重的皮靴踏地声由远及近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肃杀之气! 营帐粗糙的麻布门帘被猛地掀开! 吕英和白辰当先闯入身后跟着三名按刀肃立的禁军甲士。
甲士们身着褐色皮甲腰佩青铜长剑冷硬的甲片在昏暗的光线下折射出幽光一股战场特有的铁血与汗味瞬间冲散了帐内原本的暖意和饭食气息。
匠人们被这突如其来的闯入惊得僵住咀嚼的动作都停了下来愕然地看着这群不速之客。
穆山梁先是一愣随即脸上堆起惯常的、带着几分讨好和世故的笑容他甚至没起身一边嚼着饼子一边含糊问道:“吕校尉?白校尉?这个时辰……可是哪位要梳髻?等我们吃完洗个手……”他以为是某人临时起意。
吕英没有回答。
但他那张平日里还算温和的方脸此刻绷得紧紧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梳篦在帐内十张或惊愕、或茫然、或恐惧的脸上逐一扫过。
他的视线锐利而沉重带着审视和分辨的意味。
白辰的手则一直紧握在腰间青铜长剑的剑柄之上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年轻的脸庞上写满了毫不掩饰的警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他微微侧身半个身子挡在吕英前面目光如鹰隼般锁定了帐内的每一个人。
三名甲士沉默地散开隐隐封住了营帐的出口。
空气瞬间凝固了。
油灯的火苗不安地跳跃着映照着匠人们陡然变得苍白的脸。
再迟钝的人此刻也感受到了那股扑面而来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这可完全不是来请人梳头的架势! 阿绾早已吓得将手里没吃完的饼子飞快地藏进了袖子里小小的身体拼命往角落的阴影里缩了缩。
穆山梁脸上的笑容终于彻底僵住、消失。
他缓缓站起身将剩下的半块饼子放回碗里动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
他微微躬身姿态放得极低声音却努力维持着平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吕校尉……白校尉……不知……这是何意?” 吕英的目光终于从众人脸上收回落在穆山梁身上声音低沉而冰冷如同铁块砸在夯土地上:“穆主管今日是谁给李湛李屯长编的发髻?”他直接点出了李湛的官职和名字语气中毫无回旋余地。
“李屯长?”穆山梁一愣眼神飞快地扫过身后的匠人脸上露出为难和茫然“这……吕校尉您也知道咱们尚发司每日经手的将士……没有一千也有几百这发髻……来来去去谁给谁梳过……这……”他试图用繁重的工作量来模糊焦点额头却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白辰握着剑柄的手又紧了紧向前微不可察地踏了半步眼神更加锐利。
帐内一片死寂。
匠人们面面相觑大气不敢出。
李湛死了的消息早已像风一样刮遍了大营如今禁军统领的亲信带着甲士深夜来问梳头的人……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一股巨大的恐惧攫住了每一个人。
就在这时一个清晰、甚至带着几分坦然的女声打破了沉寂: “是我。
” 众人惊愕地循声望去。
只见月娘放开了阿绾的手用衣角擦了擦手上的水渍和脂膏挺直了腰背从角落的阴影里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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