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步记录者第3章 冻土之下的脉搏
在漠河的第三天楚凡决定不再追逐那些标志性的“最北”符号而是像一滴水真正融入这片土地的血脉。
清晨他被窗外“唰—唰—”有节奏的声响唤醒。
推开结着冰花的木窗看见老张正挥舞着巨大的木锨清理昨夜新落的积雪。
空气冷冽清新带着松木燃烧的淡淡烟火气。
“醒啦?”老张停下动作呵出一团浓白的雾气“今儿有啥打算?要不跟我去林子里转转?看看下的套子有没有逮着傻狍子。
” 楚凡欣然应允。
吃过早饭——金黄的小米粥、腌渍得恰到好处的咸菜疙瘩和昨晚剩下的热腾腾的烀饼——他跟着老张深一脚浅一脚地踏入旅舍后身的白桦林。
林间的雪比通往江边的更深有些地方甚至能没到大腿。
老张走得很稳像一头熟悉自己领地的老熊。
他边走边给楚凡指点:“看这脚印是雪兔的蹦跶着走的……这溜光的是冰面底下有泉眼得绕着走……”他随手掰下一截干枯的树枝递给楚凡“尝尝这是杜香揉碎了闻闻醒脑。
” 楚凡接过依言揉搓一股强烈而清冽的樟脑混合着松木的香气瞬间在指尖弥漫开来直冲鼻腔确实让人精神一振。
这片看似死寂的森林在老张的解读下充满了生命的痕迹和自然的法则。
走了约莫一个小时老张在一个不起眼的雪堆前停下小心地扒开积雪露出一个用铁丝做成的简单套索。
空的。
“嘿让那傻东西溜了。
”老张也不懊恼重新把套索伪装好“这玩意儿看运气。
有时候能套着有时候空手而归。
林子嘛不欠你的。
” 回程的路上他们遇到了一位骑着骡子、驮着两大捆柴火的鄂伦春族老人。
老人脸上布满风霜的沟壑眼神却鹰隼般锐利。
老张显然与他相熟用简单的鄂伦春语打了声招呼老人点了点头目光在楚凡身上停留片刻那目光里没有好奇只有一种沉静的审视仿佛在评估这片森林里新出现的生物是否构成威胁。
“这是老巴图这片林子里最好的猎手之一现在不让打猎了就砍点柴火。
”老张低声对楚凡说“他们鄂伦春人才是这林子真正的主人。
” 看着老巴图和他沉默的骡子消失在林海雪原中楚凡忽然对“地方特色”有了更深的理解。
它不仅仅是风景、食物或建筑更是一种与自然共存的古老智慧一种刻在骨子里的、对环境的敬畏与适应。
下午楚凡独自去了漠河县城里的“五·六”火灾纪念馆。
那场发生在大兴安岭的特大森林火灾是刻在这片土地上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疤。
纪念馆里黑白的照片、烧焦的实物、冰冷的数字无声地诉说着那场劫难。
他看到照片上被烧成焦炭却依然挺立的树干看到幸存者劫后余生茫然的眼神看到全国支援救灾的场面。
一种与触摸“最北”石碑、聆听守江人故事截然不同的沉重感压在了他的心头。
漠河不仅有极致的宁静与壮美也有过如此惨烈的伤痛。
这片看似坚韧的冻土也曾被烈火灼烧得体无完肤。
从纪念馆出来天色已近黄昏。
夕阳给雪地染上了一层凄艳的玫瑰金色。
楚凡没有直接回旅舍他再次走到黑龙江边看着那沉默的、冰封的巨流。
此刻在他眼中这江水凝固的不仅是水流或许还有那段烈火与浓烟的记忆。
生命在这里不仅与严寒抗争也曾与烈焰搏斗。
晚上旅舍里住进了一对来自广东的情侣他们兴奋地讨论着明天要去拍“泼水成冰”的视频。
楚凡坐在壁炉旁听着他们热烈的计划没有加入。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炉火中松木燃烧时爆出的点点火星像短暂的、微缩的星辰。
老张给他端来一碗用冷水新镇的冻梨。
那梨子外表黝黑硬得像石头放在碗里待表面结了一层透明的冰壳用手轻轻一捏吮吸里面冰凉、清甜、略带酒香的梨汁是只有在北方寒冬才能体会到的独特美味。
“怎么样?这趟漠河没白来吧?”老张在他对面坐下拿出烟袋锅慢悠悠地塞着烟丝。
楚凡吮吸着冻梨的汁水那冰凉的甘甜仿佛顺着喉咙流遍了全身。
他点了点头目光越过跳动的火焰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
“没白来。
”他轻声说“我看到了星空的壮阔听到了江水下的故事闻到了森林里的生机也触摸到了土地上的伤疤。
漠河……比我想象的要复杂得多也深厚得多。
” 他回到房间再次翻开笔记本。
前面几页已经记录了星空、界江和守江人。
现在他在新的一页上画下了老张在林中跋涉的背影画下了鄂伦春老人巴图那沉默的眼神画下了纪念馆里那棵焦黑的树桩。
他写道: “漠河的真貌远非‘最北’二字可以概括。
它在老张的套索里藏着林子的脾气;在巴图的眼神里延续着古老的传统;在冻梨的滋味里凝结着冬天的智慧;在纪念馆的沉默里铭记着涅盘的重生。
这里的美是带着棱角的是混合着风霜、记忆与伤痛的。
它不轻易示人需要你用脚步去丈量用耐心去倾听用心灵去感受。
明天即将离开但我知道漠河的冰与火已在我体内留下了一道深刻的印记。
这道北境之光将照亮我南下的每一步路。
” 合上笔记本屋外是零下四十度的极寒屋内是火炕传递的温暖。
楚凡躺在炕上感觉自己像一颗被这片土地短暂孕育的种子正在积蓄力量准备破土走向更广阔的天地。
他的旅程因为漠河的深度浸润真正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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