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烟火故事集第121章 砚底的执念
第一节:墨痕里的 “我”—— 十三年的墨痂 惊蛰的雨像筛子筛过的碎银打在 “修文堂” 的青瓦上溅起的水花在雕花窗棂上晕出浅痕像谁用墨笔轻轻点染。
沈砚之握着羊毫笔的手悬在宣纸上笔尖的墨汁凝滞了三秒终于还是滴落在《寒山图》的残卷上洇开一小团墨渍像朵迟迟不肯绽放的墨梅绽在 “寒江独钓” 的留白处。
这是他修复这幅宋画的第十三年。
画轴展开时末页 “归雁图” 的位置始终空着绢本泛黄却不见半笔鸿雁的影子。
师父顾寒山临终前攥着他的手腕枯瘦的手指掐进他的皮肉:“砚之务必补全…… 此乃我门传承之要不可辜负。
” 这句话像道无形的符咒十三年来日夜悬在他心头压得他喘不过气。
修复室的樟木柜里整齐码着十三本线装修复笔记蓝布封皮被摩挲得发亮。
每本的扉页都写着 “沈砚之” 三个字笔锋从最初的青涩拘谨到后来的凌厉紧绷一年比一年用力仿佛要将 “传承者” 三个字刻进纸里。
最底层的抽屉压着张泛黄的药方是顾寒山去世前的最后一张处方上面 “肝气郁结心神不宁” 六个字被他用朱砂笔圈了无数遍圈痕重叠像道解不开的绳结。
“沈先生门口有人送东西来说是顾老先生的旧识。
” 学徒阿竹的声音带着怯意打断了他的专注。
这姑娘来修文堂半年从没见过先生如此投入连呼吸都怕惊扰了案上的古画。
沈砚之放下笔转身时撞见个穿灰布长衫的陌生人二十七八岁的模样眉眼清俊却带着种说不出的熟悉感像在哪幅旧画里见过。
对方递过个紫檀木盒木纹细腻一看便是有些年头的旧物:“在下苏妄家传的旧物听闻沈先生在补《寒山图》或许这东西能帮上忙。
” 沈砚之的指尖触到木盒的瞬间像被烙铁烫到猛地缩回手 —— 盒身的温度竟与他常用的 “寒山砚” 如出一辙。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打开木盒:里面铺着层素色锦缎托着半张残纸纸质、墨迹与《寒山图》的绢本如出一辙画的正是那缺失的 “归雁图” 局部 —— 三只鸿雁正掠过江面翅膀的留白处有个极小的 “妄” 字用淡墨写就不细看几乎发现不了。
“这是……” 他的喉结滚动十三年来他翻遍了《宣和画谱》《历代名画记》甚至托人去故宫博物院查过藏本从未见过这半张残页的记载。
苏妄笑了笑露出颗小虎牙眼角的弧度竟与顾寒山年轻时有几分相似:“家祖与顾老先生是故交这残页是当年顾老先生暂存的临终前嘱托若遇补画之人便转交于他。
” 阿竹端来的雨前龙井凉透了沈砚之却浑然不觉。
他盯着残页上的 “妄” 字突然想起师父常说的 “执念如妄破妄方能见真”。
那时他年轻气盛总觉得这是句玄虚的禅语此刻却觉得这字像面镜子照出自己十三年来的偏执 —— 为了补全画作他推掉了所有同窗聚会疏远了远房亲友连母亲临终前打电话想再见他一面他都以 “正到补画关键处” 为由推脱直到赶回家时母亲的眼睛已经闭了床头柜上还放着他最爱吃的桂花糕。
深夜的修复室孤灯如豆。
沈砚之展开所有修复笔记一页页翻看突然发现每页的右下角都有个模糊的墨点大小不一却隐隐能连成轮廓。
他拿出张宣纸将笔记按年份排开把墨点一一拓印上去 —— 竟拼成了一只鸿雁的剪影翅膀张开像是要冲破纸页的束缚。
他猛地惊觉自己早已把 “补全画作” 当成了活着的全部意义这个 “沈砚之” 被执念困在十三年前的雨夜里从未向前挪动过分毫。
第二节:残页里的影 —— 画谱中的破绽 谷雨的清晨薄雾未散苏妄又出现在修文堂门口手里捧着本线装书蓝布封皮上写着《顾氏画谱》四个字字迹苍劲正是顾寒山的手笔。
“沈先生” 他把书推到沈砚之面前指尖划过泛黄的纸页“您看这页是顾老先生二十五岁时画的《归雁图》和您这半年补的稿是不是很像?” 沈砚之的呼吸骤然停滞。
画谱上的鸿雁羽翼舒展尾羽带着自然的弧度水面的波纹用淡墨勾勒流动感十足透着种 “行到水穷处” 的释然;而他补画的草稿里鸿雁的翅膀总是紧绷着线条僵硬像是被无形的框子束缚着。
“不可能” 他喃喃自语手指在画谱上摩挲“师父的手稿里翅膀的角度明明是四十五度尾羽要分七根你这画谱……” “是您记错了吧?” 苏妄翻到画谱扉页上面有行蝇头小字:“画者心印也执于形则失其神求于似则失其真。
” 字迹力透纸背确是顾寒山的笔迹无疑。
沈砚之的手指在字上反复摩挲突然想起师父教他的第一堂课:“修复古画不是要复制它的每一笔是要读懂画者的心让古画在当代重生。
” 那时他只当是师父故弄玄虚总觉得 “修复” 就得 “一模一样”现在想来自己早已本末倒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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