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的刺第1章 碗里的荷包蛋
1987年的春天北方山村的晨雾还没散透林家门口那棵老槐树的枝桠上还挂着昨晚没化尽的霜花风一吹细碎的白屑就簌簌往下掉落在泥土地上转眼就融成了一小滩湿痕。
林晚星是被灶房里传来的“滋啦”声惊醒的那声音她太熟悉了——是母亲王秀兰在给弟弟林朝阳煎荷包蛋。
她猛地从硬板床上坐起来身上盖的旧棉被带着一股洗不掉的霉味是去年冬天从母亲那里“继承”来的边角已经磨出了棉絮像极了她总是穿不整齐的衣领。
床尾堆着的衣服是打了三个补丁的蓝布褂子袖口短了一截露出的手腕细得像刚抽芽的柳条。
她没敢耽搁光着脚踩在冰凉的水泥地上快速把衣服套好又从床底下摸出一双露趾的布鞋鞋帮上沾着的泥还是昨天去山上割猪草时蹭的她用衣角擦了擦却只把泥蹭得更匀了些。
“磨蹭什么呢?朝阳都要上桌了你还不赶紧去把柴火劈了!”灶房里传来王秀兰的大嗓门声音里裹着不耐烦像根粗麻绳一下下勒在林晚星的心上。
她应了声“就来”小跑着去了院子角落的柴堆旁拿起那把比她人还高半头的斧头。
斧头把上的木纹被磨得发亮是父亲林建国用了十几年的老物件木柄上还留着几道深深的裂痕像极了父亲皱着的眉头。
林晚星双手握着斧柄踮起脚尖使出全身力气往下劈。
柴火是湿的斧头砍下去只陷进去一小截她得再补一刀才能把木头劈成两半。
初春的风还带着刺骨的冷没一会儿她的手就冻得通红指关节僵得发疼可她不敢停——要是劈得慢了母亲又要骂她“赔钱货”说她“吃闲饭不干活”。
她今年刚满六岁比弟弟林朝阳大两岁可在这个家里“姐姐”这个身份从来不是被疼爱的理由而是“该让着弟弟”“该多干活”的由头。
劈到第五根柴火时灶房里飘来荷包蛋的香味金黄的油香混着葱花的气息勾得林晚星的肚子“咕咕”叫。
她早上还没吃过东西昨天的晚饭是一碗没有油星的红薯粥她只喝了小半碗剩下的都被母亲盛给了弟弟。
弟弟说“红薯粥不好吃”母亲就哄着他“明天给你煎荷包蛋让你吃个够”。
那时林晚星就坐在旁边手里攥着空碗没敢说话——她知道母亲说的“你”从来都不包括她。
“朝阳快过来吃刚煎好的还热乎着呢!”王秀兰的声音突然软了下来和刚才骂林晚星的语气判若两人。
林晚星停下手里的活偷偷往灶房门口望了一眼看见弟弟林朝阳正晃着圆滚滚的脑袋坐在小板凳上面前的粗瓷碗里卧着一颗油亮亮的荷包蛋蛋黄像小太阳似的嵌在金黄的蛋白里旁边还放着两个白面馒头。
那是父亲昨天去镇上赶集买的母亲说“朝阳正在长身体得吃点好的”林晚星昨天只在馒头筐里摸过一下就被母亲拍开了手说“这是给朝阳留的你吃玉米饼子去”。
林朝阳用筷子戳了戳荷包蛋蛋黄流了出来金黄的蛋液裹着蛋白看着就让人眼馋。
他抬起头冲王秀兰咧嘴笑:“妈我还要一个!”“好好好给你再煎一个咱们朝阳就是厉害能吃才能长个子!”王秀兰一边说着一边又往锅里倒了一勺油油花溅起来她下意识地往旁边躲了躲生怕烫到自己可昨天林晚星煮玉米粥时被烫到了手她却只说“活该连个粥都煮不好”。
林晚星收回目光继续劈柴火。
斧头落下时她没控制好力气斧柄撞在了手上疼得她眼泪差点掉下来。
她咬着嘴唇把眼泪憋了回去——她知道就算哭了也没用母亲不会来安慰她反而会说她“娇气”“没用”。
她想起去年冬天她和弟弟一起在院子里玩弟弟不小心摔了一跤母亲跑过来抱着弟弟心疼地哭还怪她“没看好弟弟”伸手就拧了她的胳膊拧得她胳膊上青了一大块疼了好几天。
“林晚星!你死在外面了?柴火还没劈好?”王秀兰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这次比刚才更凶。
林晚星赶紧加快速度把最后几根柴火劈完抱着柴禾往灶房走。
刚走到门口就看见父亲林建国坐在桌边手里端着一碗玉米粥正就着咸菜吃。
他看见林晚星皱了皱眉:“劈个柴火这么慢女孩子就是不如男孩子利索将来也是个没用的。
” 林晚星没敢反驳把柴禾放进灶膛边的柴筐里低着头站在旁边。
王秀兰正把第二颗荷包蛋盛到林朝阳的碗里看见林晚星指了指灶台上的一个豁口碗:“你去把那碗蛋花粥喝了喝完赶紧去喂猪猪还没吃食呢!” 林晚星走到灶台边拿起那个豁口碗。
碗里的蛋花粥稀得能照见人影飘着几缕碎碎的蛋花是母亲煎荷包蛋时从锅里捞出来的边角料。
她端着碗小口小口地喝着粥是温的没什么味道可她还是喝得很慢——这是她今天唯一能吃到的带点“蛋味”的东西了。
她偷眼看向弟弟弟弟正拿着白面馒头就着荷包蛋吃得起劲嘴角沾着油母亲正用手帕给他擦嘴脸上满是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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