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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心的刺第72章 火车上的眼泪

九八年腊月三十的凌晨五点十分K452次列车的绿色车身终于挣脱了盛达镇火车站的昏黄灯光车轮碾过铁轨的“哐当哐当”声像一把钝刀慢慢割开了林晚星十八年的过往。

她靠窗坐着帆布包紧紧抱在腿上包带勒得右肩生疼却不敢放松——里面装着她的《红楼梦》、三件换洗衣物还有贴在心口的存折那是她在盛达电子厂熬了半年夜班、被焊锡烫了十七个疤攒下的全部念想也是她奔向深圳的唯一底气。

火车刚开动时林晚星还能看见站台上零星的人影:有背着蛇皮袋追着火车跑的打工者有趴在车窗边跟家人挥手的姑娘还有穿着制服的乘务员站在原地手里攥着没来得及收起的检票夹。

她下意识地往盛达电子厂的方向看可夜色还没褪尽远处只有一片模糊的黑连锅炉房那缕熟悉的白气都看不见了。

这时眼泪突然毫无征兆地涌了上来她赶紧低下头用帆布包的边角挡住脸生怕邻座的人看见——她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个背着旧帆布包、穿着碎花棉袄的姑娘心里装着多少不舍。

车厢里的空气混着泡面味、汗味和行李的霉味闷得人发慌。

邻座的大姐靠在椅背上打盹手里还攥着个冷硬的馒头;斜对面的大叔把外套铺在座位底下蜷着身子睡觉呼噜声像破旧的风箱;还有个年轻的小伙子抱着个吉他手指在琴弦上轻轻拨弄弹出不成调的旋律却没人在意。

林晚星从帆布包里摸出表哥给的椰蓉饼干拆开包装拿出一块放进嘴里——饼干还是甜的带着奶香味可她却尝不出昨天在宿舍吃时的味道只觉得喉咙发紧连咀嚼都费力。

她把饼干放回包里重新看向窗外。

夜色正一点点褪去远处的田野开始显露出灰扑扑的轮廓田埂上的白杨树光秃秃的枝桠像干枯的手指指向灰蒙蒙的天。

这是她看了十八年的风景:春天田野里是绿油油的麦苗;夏天是金黄的麦子;秋天是沉甸甸的玉米;冬天就只剩下光秃秃的土地和白杨树。

可现在这些熟悉的景象正被火车一点点甩在身后像一页页被撕掉的旧日历再也回不来了。

她想起去年秋天也是在这样的田野边她和刘芳、赵倩一起去镇上赶集。

那天阳光很好她们骑着自行车风里带着玉米的香味。

刘芳说要给她妈买块花布做棉袄赵倩说要给她弟买个新书包她则攥着攒了半个月的零花钱想去旧书摊淘那本《红楼梦》。

后来她们在摊前蹲了半个钟头摊主看她实在喜欢五块钱的书只收了她三块五。

回去的路上刘芳把自行车让给她骑自己坐在后座抱着她的书说“晚星你以后一定要多读书走出咱们这镇子”。

那时候她还笑着说“肯定的”可没想到真要走的时候会这么难过。

眼泪又一次涌了上来林晚星赶紧用袖子擦了擦却越擦越多。

她想起在盛达电子厂的第一个夜班她第一次握烙铁手抖得厉害焊点焊得歪歪扭扭周组长在旁边骂骂咧咧说“这么笨还不如回家种地”。

是李姐走过来手把手教她握烙铁的姿势还特意给她做了个隔热垫说“别听他的谁刚开始都这样多练练就会了”。

那天夜班熬到凌晨一点李姐还偷偷塞给她一个热馒头说“饿了吧赶紧吃别让组长看见”。

还有去年冬天她感冒发烧浑身发冷躺在宿舍的床上连起来喝口水的力气都没有。

刘芳半夜起来上厕所看见她在发抖赶紧把自己的被子盖在她身上又跑出去给她端热水还从自己的药盒里找了片感冒药喂她吃下去。

第二天早上刘芳的眼睛肿得像核桃说“我怕你夜里烧起来守了你半宿”。

那时候她心里暖暖的觉得在陌生的厂里终于有了亲人。

赵倩则是她的“情绪垃圾桶”。

每次她被周组长刁难或者想家想得厉害赵倩都会拉着她去楼梯间听她哭然后给她塞颗糖说“哭完就好了咱们再忍忍等攒够了钱就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赵倩还帮她抄了深圳电子厂的地址熬夜写在笔记本的最后一页还画了个小小的笑脸说“晚星你要是去深圳一定要记得给我写信告诉我那边的样子”。

可现在她连跟她们告别的勇气都没有。

她怕自己一开口就会忍不住留下来;怕看到她们的眼睛就会放弃去深圳的念头。

她只能偷偷留下一张纸条压在李姐的枕头下写着“等我攒够钱就回来读书到时候给你们带深圳的糖吃”。

可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回去不知道她们看到纸条时会不会生气会不会担心。

“丫头你咋哭了?”邻座的大姐醒了看见她在擦眼泪递过来一张皱巴巴的纸巾“是不是想家了?”林晚星接过纸巾点点头声音有点哽咽:“嗯我第一次离开家去深圳打工。

”大姐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肩膀:“我懂我第一次出来的时候也跟你一样坐在火车上哭了一路。

不过别担心深圳是个好地方只要你肯吃苦肯定能站稳脚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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