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着第16章 给老子写一壶
我大爷爷吃完中午饭从杂房边的大樟树下翻上峦山嘴几步脚赶到刘家屋场剪秋家里问:“剪秋那个赤芍痞子他走了?” “走了。
”剪秋说:“他说要去七星街找老同学。
” “剪秋啊我看这个人不简单啊。
” “是啊枳壳哥哥。
”剪秋说:“你一把年纪了你见识得多戊戌变法如何?辛亥革命如何?谭嗣同如何?孙中山如何?袁世凯如何?蒋介石如何?依我看这些人都不理解农民。
不理解农民的人就是不理解亿万大众的民心都不可以救国救民。
” “剪秋我只想问你一句话王麻子打的梭镖枪是你要他们打的?” 剪秋慷慨地承认了:“是的是我党参痞子还有你外孙女女贞我们三个人决定的。
” “赤芍痞子走的时候没给你留下什么话吗?” “留了。
他说他会点燃星星之火。
” 时间又转到丁卯免年五月初四下午我大爷爷来到自家租养的下鸦雀塘堤上。
平日里水塘中大大小小草鱼苗子根本不晓得怕人拖着一根根嫩滴滴的水草缓缓地沉入水中嘴中发出细细的“喳喳”声真是令我大爷爷陶醉。
但现在暴雨又在下灰箩大的一般洪水从鸦雀塘倾泻下来受了惊吓的鳙鱼、鲢鱼、草鱼格外的不安份了先是沿着塘边乱蹿接着就是乱跳。
我大爷爷晓得如果崩堤喂不熟的鱼随着大洪水会一路滔滔走湘潭下洞庭湖去。
下鸦雀塘的西边有一条放水沟被杂草、树枝堵住了。
上鸦雀塘倾泻下来的洪水只能往下鸦雀塘里灌。
我大爷爷清理掉水沟里的杂物抱起一个近三百斤的石头封住灌入下鸦雀塘的进水口。
下鸦雀塘的水位涨到了泄洪口的位置。
哦豁水塘中惊慌的鱼比猴子跳火圈一样跳得更高。
必须将缠绕在泄洪口拦鱼网上杂七杂八的东西清理干净加大下泻的流量。
我大爷爷跳进齐腰深的浑水里一条六七斤的鳙鱼不偏不倚落下去时正好打在我大爷爷的背上。
杂物清干净出口处洪水立刻卷起漩涡发出“嚯嚯”的尖叫声。
泄洪口的三合土浸泡久了滑溜溜的踩不稳我大爷爷瞧准一株铁拔难草试了好几次才爬上塘堤。
我大爷爷到了家我二爷爷背着一个花竹柄的花捕我爷老子背着竹篾织的细颈鱼篓子也到了家。
我爷老子决明将约有五斤重的鱼篓子口子朝下将鱼倒在大脚盆里。
我七姑母紫苏提来半桶清水倒进盆中。
我三姑母曲莲四姑母夏枯六姑田半夏一齐来清洗小鱼小虾。
我大伯母黄连说:“我也来搭一双手。
”不料我大奶奶眉头一皱说:“黄莲你凑什么热闹?坐到一边处安安生生地养着胎儿!” 下西阳塅有座明代修的永济石拱桥石拱桥一里路远的地方有一座古寺叫做吉祥寺寺里有个老和尚叫做了然。
傍晚的时候一个人敲着木鱼径直走到我添屋场道一声佛号对我大爷爷说: “施主请布施贫僧一件礼物。
” 我大爷爷心里想和尚上门讨要的米粮就是自己一家人少吃几口饭他要的几斤糙米子。
我大爷爷说:“大师傅您说您要什么?” 了然和尚不嗔不怒不喜不悲淡淡地说:“你爷老子大黄的偶像。
” 所谓的偶像是指过去流年不利的男人大病大灾的男人请一个雕刻匠人雕一个小木像请梅山派的法师施以法术制度之后替主人挡去灾厄。
这个偶像称为梅山坨坨。
我们西阳塅里的人又称之二像。
想想我太公大黄的命运当真是脚去脚烂手去手烂头顶生疮脚底流脓好好的把一个偌人的家业输得个一干二净最后一索子吊死还不算是倒霉到了极点的人吗? 了然和尚讨要我太公的梅山坨坨当真是做了天大的好事。
按老规矩我太公大黄死后法师应该做一场专门的法事将梅山坨坨带去法师的罗坛里这叫做归槽。
我太公大黄死后我两个爷爷手里没有一文钱拿什么去请法师呀。
没有归槽、忘记归槽的梅山坨坨无疑是后人们一桩大大的心事。
待到家境稍微好一点还得请吉祥寺的法师做一次冷道场又得花冤枉钱。
了然和尚早年就瞎了一只眼睛。
周围几十里的信众早忘记了他的法字都喊他了然和尚一目了然嘛。
和尚将我太公的梅山坨坨装入灰色的布袋子里飘然而去。
我的两个奶奶朝了然和尚的背影拜了三拜。
我爷老子放羊回来我二奶奶立刻帮着关牛倒洗脸盛饭就差没有一口一口喂饭了。
我大爷爷说:“慈母多败儿。
” 我二奶奶晓得我大爷爷这句话既是训斥又是怜爱。
我二爷爷出来打圆场:“决明算得上是听话的孩子。
”既护着儿子又给自己的堂客挽回了颜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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